顧長明的袖中劍過於輕靈，他回頭對柳竹雪喊了一句，柳竹雪想都不想解下融雪劍，遠遠的拋了過來。他躍身接住，抽出劍身，奮力朝著巨蛇的眼睛刺了下去。蛇是冷血動物，不會流出赤色的血，只有粘稠的液體像小瀑布一般流淌下來。

根本不去理會那都是些什麽，顧長明連遲疑的機會都不曾留給自己。小鳳凰還在巨蛇的身體底下，必須要抓緊時間才能夠把人救出來。

他更不知道戴果子的眉間尺上到底抹了什麽烈藥，這樣體積龐大的巨蛇，明明沒有死，在遭受到重創的時候，不過是微小的戰栗。再想做出進一步的抗拒，絕對沒有可能。

顧長明忍不住想，如果眉間尺刺中的是一個人又會怎麽樣？不過他對果子深信不疑，這些問題完全可以等到把眼前的狀況應付掉再細談。

等到這一邊的粘液流得差不多，顧長明折轉過去另一邊，把巨蛇的另一只眼珠也給挑了。他順手把融雪劍放在身後，這是柳竹雪的心愛之物，必須處理幹凈才能夠還回去。

巨蛇全身都是堅硬無比的鱗片，眼珠是最薄弱也最脆弱的位置。顧長明行雲流水般做完這些，聽到很細微的嗡嗡聲。小金不知從哪一片鱗片後振翅飛出來，小東西既有靈氣，像是認得顧長明，在他的面前飛了個圓圈，很快向著素娜的方向飛過去。

顧長明不能夠確定巨蛇是否咽氣，沒有趁手的武器，要把龐然大物大卸八塊是做不到的。他也浪費不起這麽多的時間，費力的把蛇頭推開些。底下沒有看到小鳳凰的蹤跡。

那麽應該是在蛇身底下，顧長明的武功雖好，卻不是以力量見長，連番推了幾下比自身不知道要重多少的蛇身，手臂有些使不上勁。他知道那邊沒有騰得出手的幫手，咬了咬牙，全憑一口真氣註入雙臂，聽到其中骨節發出劈啪聲響，再次把蛇身往反方向推開了一尺有餘。

一抹熟悉的衣角顯露出來，顧長明不知哪裏憑空生出力氣來，低喝一聲再繼續推動。這一次知道小鳳凰就在底下，反而不敢過度用力。一寸一寸的推開，小鳳凰的雙腿，腰肢，上半身，整個人終於都顯露了出來。

顧長明站在原地，難得的全身僵硬，連往前踏一步都顯得那麽困難。和先前的自欺欺人不同，那種懼怕是以前不曾體會過的。如果，如果他已經錯過了最佳救援時間，如果小鳳凰沒有……

幸而小鳳凰從來不是嬌滴滴的花，她很配合的發出了劇烈的嗆聲。應該是被壓住以後，慢慢把胸口的空氣全部排出，驟然呼吸到新鮮空氣以後，裏外壓力不同，才會被自己嗆到。

顧長明的眼睛一亮，撲上前去，把她打橫抱了起來。單手依然在她的後背註入點真氣，引導小鳳凰原來體內的循環運轉。

小鳳凰全身仿佛是從河裏打撈出來，濕漉漉的衣服頭發完全貼合在身上，腦袋上。顧長明極低聲音的喚了她幾聲，除了眼睫顫動的厲害些，她沒有要蘇醒過來的跡象。

顧長明把人一起送到那邊，柳竹雪正在給戴果子餵水，水囊湊到嘴邊，又盡數流淌出來，一點都餵不進去。她焦急的擡起頭，看到小鳳凰同樣狼狽的樣子，抿了一下嘴角，把水囊遞了出去：“用涼水洗一洗臉，她應該能好受些。”

素娜臉上沒有一絲血色，後背貼在石壁上，嘴角卻帶著點笑意。小金總算安然無恙的回來，而且明顯是立了大功。她心中歡喜又驕傲，總算這一路過來學會些做人的道理。知道不要在重傷的人員面前咋咋呼呼，很乖巧的閉上嘴，自顧喘氣休息。

“你的融雪劍在那邊，上面沾染到蛇眼中的臟東西，我去洗洗幹凈拿給你。”顧長明剛要站起身，柳竹雪連忙攔住他，說自己去處理就可以，讓他留下來先照顧小鳳凰。

顧長明修長的手指拂過小鳳凰的前額，取出她的帕子用水打濕，幫她擦擦臉，再擦擦手。雖然不能夠讓她醒轉過來，至少可以不難麽黏糊難受。

柳竹雪很快把融雪劍沖洗幹凈，帶了回來：“顧大哥，他們兩個都醒不過來。”

“傷勢太重，但是我們不能把人扔在這裏，必須要帶著一起走。”顧長明站起來，放眼望去，四周沒有可以借助的工具，怎麽能夠轉移重傷者！

“顧大哥，如果可以的話，你背果子。我想辦法來背著小鳳凰。”柳竹雪衡量一下，讓她背負一個大男人比較困難，如果換成小鳳凰的話，勉強可為。

“她不是有那個包袱皮，把她放在中間，我們兩個人半拖半拉的應該可以跟上的。”素娜畢竟傷得最輕，消耗掉的精力雖然暫時不能夠完全修補回來。小金與她重聚以後，情況正在慢慢變得好轉。

“你願意？”柳竹雪想過要是素娜肯搭把手，自然是再好不過。素娜搶在他們之前自動請纓，讓她有些意外。

“我算是明白了，你們誰都不會扔下睡的。我要是想回家，肯定要出力，否則也對不起你們說的那番話了。”素娜以前不知道朋友是什麽，這一路邊走邊看，有些了悟。她一看柳竹雪那個表情，揮揮手道，“你先別謝我，以後還我的人情有的是機會，還有不許哭！”

柳竹雪的眼圈都紅了，被不許哭三個字頂住，水汽含在眼眶周圍，硬生生又給吞回身體裏面。她盡力想多做些：“那我去把包袱皮拿過來，那個很結實的。”

一轉身，柳竹雪飛快用手擦拭雙眼，素娜說了不許哭，肯定不會在其面前掉一滴眼淚的。最難的危機已經過去，的確是不該哭的。

她跑過巨蛇身邊時，揚聲詢問顧長明能否把眉間尺拔出來，得到應允後，雙手使勁將蛇尾上的兇器拔出。也不知道是碰觸到了哪個機關巧簧，眉間尺探出的部分重新收了回去，又變成一把鐵尺模樣的東西。

柳竹雪把眉間尺牢牢系在戴果子的腰帶中，確定不會滑落才放開手去處理包袱皮。

小鳳凰的包袱皮真是好物，經歷了這麽一場，不損不破，除了有些臟。柳竹雪小心翼翼的疊成需要的大小，擡手擡腳的把小鳳凰放上去。

顧長明讓她們用帕子把一個角綁在手腕上，另一只手不用綁。這樣會省下一部分力氣。他走到戴果子身前，長臂繞到身後把人安妥的背負起來，心中暗暗念叨，希望前路不會離得太遠。

他走在前面，素娜的力氣和其他人都不能比，走走停停，速度格外慢。柳竹雪見她咬牙堅持，已經是最盡力的狀態，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
顧長明耐心極好，始終離得不遠不近的，這個時候無論是誰，一旦催促只會讓人心大亂。

素娜知道自己力氣小，生怕被他們嘲笑，等了又等都沒有出現。她一擡頭卻見到顧長明回過頭來給的鼓勵笑容，全身像是生出力氣來，重新振作了。

即便這樣，隊伍還是停下來休息，還是顧長明提出的。只有休息過後，才可能把體力找回來。

素娜雙臂沈甸甸的，快要擡不起來了。柳竹雪似乎考慮良久：“不如讓我背著小鳳凰吧，等我背不動了，我們兩個再一起擡？”

這話從柳竹雪口中說出來格外溫婉，讓素娜沒有拒絕的理由：“那我幫你拿著水囊和行李。”

柳竹雪連忙點頭答應：“你的小金恢覆點元氣了嗎？”

“你是想讓小金幫他們療傷？”素娜一下子點破了柳竹雪的言下之意，她把手攤開給看。小金安靜的趴在掌心，連震動翅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，“它不肯回原先窩身的地方，消耗太大，它需要再休息一段時間。”

“它已經很厲害了。”柳竹雪雖說有一絲失望，卻也知道戴果子是從高處跌落加上受到重度的撞擊。小鳳凰則是被重物壓在底下造成的壓迫傷。無論是哪一種治療都絕非是小金這種蠱蟲的長項。

小金仿佛是聽到了柳竹雪的誇獎，費力的擡起腦袋，打橫看了她一眼。

“你也很厲害！”這是柳竹雪打心眼裏想要誇獎素娜的話。

顧長明計算大家調整的差不多，重新站起身來，招呼繼續前行。

素娜脫開手以後，整個人變得輕盈，反而走到隊伍的最前面。顧長明一個閃身讓柳竹雪走在自己前面，他來斷後。而且這樣的話，他方便能夠見到小鳳凰。

小鳳凰像個安靜的布娃娃，趴在柳竹雪的後背上。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，所以背起來格外費力。柳竹雪沒有一句抱怨，她是習武的人。師父以前說過，便是陌生人需要幫襯都應該義無反顧，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朋友。

曾經在瘟疫爆發的地方，柳竹雪見過師父來回背負了三十多個成年人，只為了把病情沒有那麽嚴重的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。那時候的她還有些嬌氣，與如今的自己根本不能相比。

顧長明很期盼著小鳳凰背著顛簸著會突然嚶嚀一聲醒轉過來，所以連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。然後小鳳凰的臉色漸漸灰敗下去，情況反而更加糟糕了。

他看在眼中，急在心裏。哪怕走到目的地又如何，那不過是個墓室，可能有死人，可能有棺材，卻哪裏去找能夠救人療傷的辦法。

想到這裏，顧長明的雙腿猶如被灌了鉛水，越走越沈，後背的戴果子重得仿佛要把他的肩胛骨都壓裂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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